13. 乱葬岗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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晌午,一辆黑楠木马车驶过人声鼎沸的街市,马蹄声踢踏作响,拐入通往城外的密林小道。

下过雨的道路湿泞未干,积了雨水的凹坑在车轮辗过的瞬间,溅起四散的水珠。马车四周为丝绸装裹,车身雕梁画栋,篷檐四处垂挂着暗色流苏,车头左右两侧皆挂着精巧的铜制铃铛,随着车身颠簸摇曳,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。

厚重的墨绿色垂帘将内外尽数遮挡,只在大风吹拂而过时,偶然震颤起伏,露出里头精美内饰的一点边角。

简疏桐就这般端坐在这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内,脚下踩着厚实绵软的地毯,两股战战,目不斜视,偶尔遇到坑洼的路面,车身颠簸晃动,她也僵直着身子屹立不倒。

“咚—!”

前方骏马前蹄高抬,发出一声嘶鸣,车夫收紧双臂勒紧缰绳。

简疏桐一时不备,生生往前一栽,磕到茶几坚硬的棱角上,力道之大,连桌上摆放的杯壶也剧烈摇晃了下,险些滑到地上去。

这一下撞得她头昏眼花,不由呲牙咧嘴地捂住了额头,疼得缩紧了肩膀,眼角都沁了泪珠。可她咬紧牙关,硬生生将痛呼声咽回了口中,不仅不敢发出声响,还颇有些心虚地扭过头,单手支撑着桌沿,看向马车靠里的那侧。

车内座椅上皆设了厚厚的坐垫,上头另铺了一层柔软细腻的毛毯,浅淡的熏香浮动于四方空间内。

那人便斜倚在软枕之上,如墨长发披散于肩头,发带飘落至胸前,绣着繁复金线暗纹的衣摆被压出些许褶皱,垂于坐垫之下。

简疏桐眨了眨眼,透过手指的缝隙,可见他手掌微拢,松散地卷了一本书,垂眸看着,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。

呼……

她双手略一使力,快速坐回了原位,皱着鼻子揉了揉额头,随即伸手挑开窗口布帘的一角,朝外头看了一眼。

此时马车早已驶出城外,周遭的景物自眼前飞速掠过,化作无尽延伸的残影,耳边只听得车轮轱辘轱辘的规律声响,滚动间,扬起淡如烟雾的尘土。

华裳与秦渊已先行策马去前方探路,而她,便被理所应当地指派到了马车里来。

李家公子养尊处优,即便是短暂的出行,也要高垫软枕,锦衣玉食地伺候着,吃穿用度,一律极为讲究,堪称奢靡。

简疏桐撇了撇嘴,不由回想起上车前华裳对她的叮嘱——“表哥这次为了救我爹,施了这个法术,身体精力损害极大,他身份尊荣,在李家可是顶矜贵的少爷,你这番可要尽心服侍好,切莫怠慢。”

服……侍?

那应该就是端茶倒水,必要的时候,捶肩捏背?

她眼皮跳了跳。

打住……!后面那个,可算是免了吧!

简疏桐下意识伸手抓了抓头发,上午被雨淋透的发丝湿了又干,还带着潮湿的水汽,触手一片粘腻,说不出的难受。

前有妖魔后有鬼怪,在这儿,想好好洗个头洗个澡,再吃顿饱饭,也是难!

她蔫蔫地从坐垫上挪开屁股,轻轻移开茶壶上的盖子,便见白雾一般的热气袅袅而出,摸一摸壶身,也还是温热的。

后厨的厨娘还赶制了些路途方便携带的糕饼茶点,另有洗净的葡萄与荔枝,都装在食盒内,带到了马车上来。

简疏桐掀了食盒的盖子,便见里头的瓷碟装了各类酥饼,赤豆糕,云片糕,枣子,剥好的棱角肉等一应俱全,甚至还有现揉现蒸的包子,里头裹了甜腻的豆沙,蓬松柔软,散发着淡淡的甜香。

她的嘴角抽了抽。

待食盒内的果食终于拿尽,四方的木质茶几已几乎摆满,知道的说这次去是为了降妖救人,不知道的,还当是贵族世子出门郊游散心,百无聊赖地野餐小憩……

这李广白,在华家享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待遇……火都烧到眉毛上去了,还要这么小心翼翼侍候着……

她在心底默默吐槽,低眉顺目地斟了一杯茶,看澄清的茶水映出她的脸,水波微微荡漾,似将五官也拉扯扭曲了一瞬。

“公子请用茶。”她垂着头道。

这是在府中现泡的上等碧螺春,热乎乎地装到茶壶里带上马车,只浅浅倒了一只小瓷杯,便闻得一股奇异的悠悠茶香,醇厚馥郁,还带了一点青涩的果木香气。

简疏桐忍不住眯了眯眼,小巧的鼻翼扇动,只觉这股子茶香似有些似曾相识。

愣神间,就见一只手伸了过来,松松地托住了杯沿外侧,手指骨节分明,指盖光洁,泛着暖玉般透明细润的光泽,衬着这古朴的茶杯,说不出的清贵禁欲。

是了……好像……这人的衣袍间就沾染了这股清冷的茶香。

愣神间,眼角余光又瞥见他放下茶杯,如玉的手指正轻搁在茶几上,食指缓缓叩动,腕上垂了几颗润圆暗色的佛珠,微垂的眉眼氤氲在袅袅腾挪的熏香烟雾内,宽绰雍容,宛若从水墨丹青中走来。

“吁——”

此时车身一个颠簸,应当是遇上了过路的行人,暂停了些许才复又扬鞭前行。

简疏桐混沌的脑子一清,赶忙坐了回去。

心脏噗噗噗跳到了喉间,耳尖也是一片滚烫。

救命……!

还有整整四五个小时,怎么熬!

她苦着一张脸,朝着车壁缩了缩身子,极尽所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车内仍是一片寂静,只马蹄声哒哒哒传入耳内,车身一颠一颠,震得人有些昏昏欲睡。

简疏桐悄悄揉了揉坐得发麻的腰,又见桌上一动未动的糕饼茶点,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,自桌上拿了个橘子。

橘子极为小巧,皮薄肉嫩,她剥开了皮,将一瓣瓣果肉分开,再仔细撕下上头的筋膜,将剥了壳的荔枝与葡萄一同装在瓷碟内,往前挪了挪,“公子,吃水果吗?”

李广白握卷的姿势未变,只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,复又垂眸看书。

炉内依然焚着暖香,或许是这柔和散淡的香气太过迷离,也或许是萦绕在鼻尖的茶味过于甜香清润,简疏桐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些许,抱着膝盖蹲到茶几前,只觉臀下软绵绵的地毯倒似比坐垫还要舒服些。

她低下头,又窸窸窣窣地自腰上系着的小袋子里摸出一个黄油纸包,打开纸包,露出里头酥黄晶莹的核桃仁,献宝似的往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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