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 赏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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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弃借由患病的名头推了早朝。

总归这帝位迟早是拱手相让,一日两日的懈怠也不会覆灭了王朝,他便干脆犯了会儿懒。

抱恙卧榻,吾弃捻着祥齐奉来的甜糕打牙祭。一夜未眠,他面有倦色,只是命书变更一事太过骇人,思绪繁杂无法入睡。

许栾得胜归来,庆功宴便定于午时。吾弃本不想那么早与许栾见面,无奈命书任务已至,他推脱不得。

幽幽叹了口气,吾弃复展命书,只见纸页边际又多了行字——宴夜潜吴府,探夺伏虎令。

这便是命书给他下达的任务。

吴府,是吾弃仍为“吴弃”时在京城的府邸,至于伏虎,则是吴弃手中一支来去无踪的精兵。

温宿一战,若非他派遣伏虎支援许栾,令自己只身一人陷于危境,会不会死还真难说。

只是……吾弃目光凝在命书上,这伏虎令又是何物?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伏虎令。

“陛下,”祥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,“沐汤已备好,现在可否送进来?”

祥齐是个聪明人,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很清楚,因而对于昨夜之事他绝口不提,只唤来御医在殿外好生候着。

吾弃瞧了眼天色,也是时候拾掇拾掇去庆功宴了,于是允声。待人送进沐汤和衣裳后,又屏退众人:

“朕不喜旁人在侧,都退下吧。”

他没有被人伺候着洗澡的习惯,再者自己身上那些斑驳的伤,也不知从何解释。

“奴才在外候着。”

祥齐奉命唯谨,转身掩门退去。

水雾氤氲于室,吾弃褪去衣袍,将整个人都浸浴在水中,松懒卸下力去。

他身上有不少伤,看上去狰狞可怖,胸前累累箭痕如今还泛着疼,好在大多都隐在衣衫下,倒叫那外人瞧不见。

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死而复生了,便是再添新伤,吾弃也丝毫不为所动。

只是他想不明白,在自己这回身死以后,究竟是发生了什么,竟让许栾的命运也随之改变。

还记得初识许栾那会,这许大将军也不过舞勺之年,同窗三载结怨一月,多少算得上有一段孽缘。

彼时先帝年老色衰,吴许二氏,便各奉异主。要知道,许氏向来推崇太子,吴氏则频频向那三皇子示好,因着这些缘故,又或是命数使然,每每相见,他与许栾总免不了剑拔弩张。

后来三皇子夺嫡失败,太子即位,虽大赦吴氏,但吴氏依旧是没落下来。不久,新帝将吴弃贬至边疆,明面上称道唯有吴弃可胜任此事,实则分散吴氏仅存势力。

吴弃倒是无所谓,总归在哪他都能叛国,在哪都可以死,守边疆便守边疆,还能瞧瞧大漠沙如雪的美景。只是不知为何,那许栾本在京城待得好好的,一不小心就触怒圣威,也跟着贬去那蛮荒之地。

氏族恩怨总算消停,他们罕见度过一段相安无事、共叙情长的欢快日子,不料一纸圣令,又将二人调离。

再然后,便是吴弃死于许栾麾下,死遁归来,又成这邸国君主——也就是曾经许氏支持的那位太子殿下。

热气萦人,吾弃那双黄褐竖瞳泛了湿气,眼尾微微潮着泛红。

“许栾……”

他轻吟那人名字,身倚杅侧,阖眸微叹,心乱,如麻。

沐浴完毕,吾弃挑着繁琐的外袍系了半晌,无奈还是换祥齐入殿来。

祥齐手脚利索,几下替他理好衣襟,忖度着又寻来一件暖裘:“陛下,昨夜您受了寒,还是多穿些衣裳。”

吾弃垂眸咳了两声,无妨二字在嘴边转了一圈,又被他含着咽了下去。

仔仔细细裹了个严实,他将领口往上拉了些,由祥齐搀着往金銮殿方向去。

温宿一役,苦战数月,如今深秋冬临,这天也愈发寒瑟起来。

虽说有命书之力,吾弃往往能死而复生,但每回死遁时受的伤,都是真实经历且存在的。如此积年累月,这副躯体自是落下不少病根,每至秋冬寒重,日子都说不上好过。

肺腔隐隐泛着疼,脚程也不自觉慢下来,待到金銮殿处,许栾早在此等候多时。

吾弃掩唇往前走,余光瞥见首阶一颀长挺立的身影。那人皮肤棕黑,右眼处有一道弯月形伤疤,身着官服,气势凌人。

“许栾……”

吾弃端着身段,在他身旁止步端详,许久,才接道: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许栾向后退了两步,避过他的目光,低眉顺眼躬身礼拜:“陛下。”

吾弃有些晃神,说到底,他还是没太适应如今这邸国君主的身份。

尚为吴弃那时,二人均为武将,势均力敌却又谁也不服谁,因而多得是刀剑相向,一言不合便打得鸡飞狗跳。倒难怪旁人口口相传,邸国那两大将军,当真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关系。

许栾此人,常年驻守边塞,性子也如狂砾风沙那般不羁,行事有自己一套标准,很是认死理。

见多了这人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狂妄不羁的模样,这般拘谨恭谨还真让吾弃觉着……牙酸。

腹诽过后,吾弃敛神,微微勾起唇角,依着记忆里那邸国君主的口吻出声调侃:

“这般瞧着,竟是同朕生分了不少。”

奈何他学艺不精,莫名多了几分阴阳怪气的腔调。

许栾不知在想些什么,缄默站在一旁,让吾弃的话落了个空。

吾弃自讨了个没趣,只得讪讪给自己圆话:“无妨,如今将军已回京城,日后多得是时间相见。”

“今日大宴,是朕为将军接风洗尘,共庆温宿胜仗……”

他端坐回殿首那樽金漆雕龙椅,垂眸睥睨众臣,亲自拂袖斟酒:“朕,当敬功臣酒一杯。”

烈酒入喉,整个胸膛都火辣辣的烧起来。吾弃垂眸压下咳意,抬手制住许栾回敬酒的举动。

“如今凯旋归来,”吾弃神色未变,“许将军可有何想要的赏赐?”

许栾径直跪下身去:“臣确有一事相求。”

吾弃把玩酒杯,提起一丝兴趣:“将军但说无妨,不必多礼。”

那人却是闻声未动,反而将那脊背压得更低,整个人几乎是匍匐着跪伏在地。

如此反常之举,引得吾弃微微蹙眉,不免心头一跳。

果不其然,尔后许栾的声音在金銮殿内清晰回荡:“陛下,臣什么也不想要……”

“吴弃叛国事有蹊跷,臣只望陛下明查,还吴弃一个清白——”

“放肆!!!”

许栾未尽之言倏地被打断,祥齐从吾弃身旁站出,厉声斥责:“吴弃叛国罪无可赦,将军岂敢在陛下面前妄言!”

此言一出,殿内众臣也反应过来,纷纷附和声讨:

“许大将军,吴弃叛国之事早已是板上钉钉,你这般纠缠不休,居心何在?”

“臣记得,那封半路截住的军防布局图,可确实是从吴弃帐中传出的……若非如此,这温宿之战,恐怕是更为艰险。”

“许栾!你莫不是忘了温宿之战有多艰难?竟要替那叛徒说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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