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 曼求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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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二十六,玉山玉水。

星罗棋布的千余岛礁释放出灰黑色的气流,没入天空。广阔的高天中阴云密布,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回荡。

近海底部的渊流岩缝散发着暗红色光芒,如同地狱裂隙。

呼啸海风中,三司众人正带着百骁卫和数十精壮水裔在奇峰下默默等待。

轰隆隆~

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剧烈的雷鸣传来,倾盆大雨瓢泼,银白电蛇狂舞,悠扬而沉闷的钟磬声响彻天地,嘶吼声,礼乐声,哭号声...恢弘魔音如同地幔下的滚烫岩浆般缓缓逼近。

貔貅军阵前,秦淮一身飞鱼服,双目湛然若神。

张腾身穿青黑山文甲,胯下乌骓神骏异常,手中硕大的铁槊充满了视觉压迫感。其后的四十八名百骁卫兵甲齐备,腰间褡裢鼓鼓囊囊,面色冷得像铁。

洪、渊两兄弟带着族中精壮,数十人的气息恍若融为一体,瓢泼大雨停在水裔的头顶,或成腾跃蛟龙,或成横行鲸鲨,甚是奇异。

关炜身穿印有太极图纹的素色道服,周身有着白气升腾。他瞥了眼头顶越积越厚,摇摇欲坠的深重墨云,上前一步到了秦淮身边。

“道兄,时候不早了,要不我们上去问问?”

秦淮点点头,走到崖底,想爬上去问问惠能。

突然,一股凝而不散的金光自峰顶露出,不断延伸,直到到远处的墨蓝海面。

“异宝将出,尔等速去!”

浩然佛音从头顶传下,清晰的路引为众人指出了方向。

见到一直通往水下的佛光,秦淮这才恍然大悟,将诸多线索连了起来。

在三司时,黄孚说,这异宝与那传说中的水府之主貉龙君有关。

昨日,惠能讲述的故事里,那鱼精千鲡是被貉龙君所除。

那这么看来,四月前地气暴动,鱼精重新临世,为祸一方。有没有可能也是那貉龙君的安排呢?

事关身家性命,秦淮从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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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了,是了,那龙君作为水主,其异宝自然不会在地上!”

暗沉天空下金光显眼,能看到指引的自然不止三司众人。

奇峰邻旁的小岛上,一道瘦高身影猛然握拳,身后的烈苍鹰振翅欲鸣。

“三司派来的那帮人不好惹,去不去,你自己掂量!”

南洋巨寇楚雄瞥了眼彩戏师,周身红白二气升腾。只一个呼吸,比往日更加凶悍的唤潮鲨就将他包了起来。

扑通~

一声轻响过后,铁塔般壮硕的汉子便潜入水中,消失不见。

岛礁上的彩戏师面色变幻,最终还是突破天人气象的渴望压倒了一切。

烈苍鹰振翅,带着他飞上了高天。

三司当初征兆能人异士是在明面上进行的,交趾十五州府有些名头的法脉派门都接到了法会邀请。

知道的人一多,消息就满天乱飞。

自蓝山集会后不打不相识的楚雄二人听到风声后,也曾考虑过是否要为三司做事以换取突破契机。

然而二人身背官府通缉,底子实在不干净,最后不得不打消念头,远离龙渊。

只是二人并不死心,在经过一番探查,察觉到靖安异变后,他俩的心思便到了这玉水异宝之上。

初到玉水时,二人瞅见惠能坐镇奇峰,并不敢有什么动作。

后来见这位佛门金刚腾不出手,对近海的牛鬼蛇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二人才开始大着胆子,收集这异宝信息。

玉水近海千余岛礁,类似楚雄二人的谈话在各处上演。

操虫弄蛇的老妪、手握精兵的土司、会通百法的妖人...

南洋这片大海,从来不缺野心勃勃的枭雄之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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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浪跌宕,波涛翻卷。

墨云天穹下,一艘尖头阔尾,身长底平的官船正顺着惠能标出的金光急速行驶。

秦淮看着在甲板上如履平地的百骁卫,不由对大明的造船技术有些叹服。

这艘战船名为镇越,长十五丈,宽三丈,吃水丈许,是惠能当初运送物资来玉山时的座驾。

榫卯结构、符水加持、高僧开光...

许多手段被用在了这艘战船之上,毫不夸张地说,这艘战船如果能有精锐的水师操控,那么天下各处,无处不可去。

随着船只逐渐靠近金光尽头,起伏的浪涛越加汹涌,海水也变得漆黑如墨,不复清透模样。

咕噜,咕噜噜~

大小各异的水泡从海下浮了上来,海面恰似将要开锅的沸水。

嗯?

从秦淮指尖延伸至水下的沧澜突然开始了颤抖,就好像下位者遇见上位者,被其不自觉压制一般。

“全体戒备,有东西来了。”

秦淮一声令下,船上顿时散发出了各色宝光。

洪、渊两兄弟对视一眼,口中念起了众人听不懂的土语。

正在操控船只的水裔们周身飘出深浅不一的蓝黑水气,聚到他俩身旁凝成湖蓝光团。

“呼!”

随着二人话音落下,湖蓝光团顿时膨胀起来,化作一只胸鳍能覆盖船帆的巨大蓝色鲸鱼。

包裹住战船的巨鲸尾鳍重重落下,将突兀鼓起一大块的沸腾海面生生拍下。

十几米的海浪高高扬起,秦淮抬眼望去,一条比之前所见腕足大得多的蛇头正从白色浪花中探出,森冷金瞳死死盯住秦淮。

显然,它是认出了这个三番两次给它找麻烦的小虫子。

无数利齿蛇鱼悬在浪尖之上,遮天蔽日的死亡黑潮转瞬间就向战船扑来!

战船前首的水面凹陷大半,巨鲸尾鳍高昂,将铺天黑潮拍散大半。

越过鳍浪拦击的千百条蛇鱼张开大嘴,宛如贪饿化身般到了斑驳鲸皮之上。

没等蛇鱼在巨鲸身上啃噬,一道纤毫毕现的赤火神龙就蓦地跃出,将这些漏网之鱼团团裹住。

赤焱燃起,血骨皆烬。

见死亡黑潮无功而返,巨大蛇头金瞳眯起,散着乌芒的腕足猛然撞向战船!

镇越号周围的水体时不时凹陷,凭空生出的漩涡疯狂撕扯着想要稳定水体的墨蓝洪流。

嗤啦!

巨大蛇头与血貔貅相撞,高高跃起的张腾手腕一抖,无物不破的棱芒便撕开坚壳,将硕大的玄铁龙骧槊送了进去。

貔貅咆哮,铁槊搅动,鲜血自金瞳中汨汨流出,蛇足露面不过片刻,就死在了百骁军阵之下。

瓢泼大浪洒在鲸鱼体表,船底的海面散开阵阵涟漪,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碎浪拍打胸鳍,数十道青黑腕足再度冲天而起!

义烈刀上燃起青焰,武当门人重踏甲板,砍向蛇足的焰锋炽热,刀刀烈火!

龙燧女甩出数根奇异线香,低空中的火龙吸食香气后,缓缓膨胀,没多久就变得与蛇足一般大小!

智明身后无尽意菩萨宝相庄严,诵经声与梵音冲出战船,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恢弘魔音抵消中和。

猖狂巫身后的百仞巨树化作坚韧木藤将战船牢牢包住,苍虬古木也从四周长出,随时为其余人等提供助力。

见众人各施神通,足以应付这百道蛇足。秦淮点点头,瞥了眼云层中的明灭电光后,便纵身一跃,如游龙般跳进了这浩淼汪洋。

漆黑浊流中,有两点荧焰般的青芒飘零。贴近一看,正是泅潜到百米深处的秦淮。

幽深不见五指的海底,鱼精千鲡正趴在暗红色的岩缝上,两只金瞳灿如明月,血盆大口正吞吃着裂隙中不时浮起的火红流浆。

秦淮腕子一抖,手中春秋刀便覆上了一层沧澜水膜,将沉浊的海渊阻力消减于无。

刀锋下斜,调整姿态,秦淮脚底积蓄的沧澜顷刻间爆射而出。

涡流喷发,刀锋破浪。

秦淮如剑鱼般穿过四散摆动的青黑蛇足,怀中真人亲制的驱雷紫箓骤然暗淡,璀璨的金白天雷萦绕在青龙雕首之上,威严可怖。

摇曳的青金裂痕在海水中猛然拉长,没等千鲡反应过来,倏忽飘飞的刀锋就在其金瞳中放大到了极致!

春秋三十六刀,龙探水!

一心只想着吞吃火红流浆,对四周疏于观察的鱼精此时见秦淮暴起,别无他法。

只来得及将礁岩眼睑落下,探出离得最近的十数道蛇足,想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回护己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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