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雪里温柔》小说免费阅读 171shu.cc
几日之后，众人回了阆都。
郁行安洗去风尘之后，先入宫拜见圣人。
宦者葛知忠一路将他引到千定宫侧殿，笑道：“大家正在服丹，还请郁翰林稍坐。”
圣人身边的奴仆，常称圣人为“大家”，葛知忠就是圣人最倚重的宦者。
郁行安颔首，见到侧殿还坐着工部佘尚书和三品文散官杜大夫。佘尚书和杜大夫见到他，连忙站起，和郁行安拱手寒暄几句，再各自坐下。
葛知忠对小宦者道：“没眼力见的东西，还呆立在此处做什么？没见郁翰林来了？重新去煎一釜茶来。”
小宦者诺诺应是，将才煎的茶端下去，重新煎了茶呈上来。
葛知忠立在侧殿，和郁行安聊了片刻，说要回去服侍圣人，郁行安让他去了。
杜大夫悄声对佘尚书道：“难得见到葛大监这样上心。”
佘尚书含笑不语。
几人聊了几句，原来佘尚书是来进献百里嫊的修缮图纸，杜大夫则是被圣人召来写诗。
许久之后，葛知忠终于来了。他笑道：“圣人传见郁翰林，还请杜大夫和佘尚书稍坐。”
杜大夫和佘尚书连忙应是。郁行安起身，随着葛知忠穿过廊庑，去往正殿。
正殿中一个雕龙刻凤的丹炉，炉边立着圣人和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。
圣人极瘦，此时却精神抖擞，像一根撑起华服的长竹竿。道士名叫金问仙，正和圣人谈炼丹之道。
宦者入内通禀，道郁翰林已至。圣人双眸微亮，宣他入内。
金问仙抬眼望去，只见郁行安被宦者毕恭毕敬地引入。那一刹那，金问仙只想到两个词，渊渟岳峙，光风霁月。
郁行安上前，朝圣人行礼。金问仙识趣地退到一旁，心中犹自想着方才看见的面相。
圣人满面春风地扶郁行安起身，说道：“爱卿总算回来了。今日天朗气清，我想寻人作诗，想到你不在，只好传了杜爱卿。”
郁行安谢过圣人厚爱，说了阆东发生的事，又道：“据臣所查，阆东平民，七成已沦为世家佃客。这些佃客衣食无着，世家又借此偷避赋税，贫弱者众，民穷财尽也……”
圣人听得认真，听到郁行安谈起国库，神色更是郑重起来。
他叹息道：“国用不足啊。阆东渠之事你也知晓，蜜州地动又尚未拨款，还有山北道的军粮……朕思前想后，眼下还是阆东渠和山北道之事更重一些。只是想到蜜州子民，朕实在夜不能寐！”
圣人说话时，身上有很浓的丹药香气。郁行安看了圣人一眼，视线移到金问仙身上。
金问仙心中一缩。他知道国用去了何处——拿来炼丹了。
圣人察觉到郁行安的目光，笑道：“问仙是得道高人，连吃几日他的丹药，吾竟似宿疾一扫而光，容光焕发，连午膳也无须用了！”
金问仙冷汗涔涔。
金问仙最爱钱，尤其是黄金。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，正是为了让自己走财运。
他一辈子都没怎么走财运，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，竟然凭着炼丹术得到圣人的青眼。他其实已经看出圣人活不长了，这丹药只是让圣人的精神更好些。他精心计算圣人每日可吃的丹药，几乎被自己得到的钱财迷晕了眼。
此时，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。
郁行安方才扫视他的那一眼，短暂，平静无波，却无端让他心颤。
他看见了郁行安的面相，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叮嘱。
——问仙呐，招摇撞骗不要紧，要紧的是，不能得罪那些能轻易把你弄死的人。
——师父，什么是“能轻易把我弄死的人”？
——为师授你相人之法。此外，你记住了，那种家世极好的，极有能力的，还有站在“势”上的人，你都不要得罪。
金问仙来到圣人身边，短短几日，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大臣，本来觉得朝中已无多少贤相能臣，此时看见郁行安，竟莫名想起师父的教导。
尤其是，哪怕不看面相，这郁行安，似乎也是三样全占啊……
他听见郁行安和圣人聊了几句，又说回赈灾之事。他连忙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，说道：“圣人，贫道方才掐指一算，圣人如今身子大好，每日已不必进三颗丹药了。”
圣人：“依真人所见，吾每日应服几丹？”
金问仙道：“一日一丹即可。须知月满则亏，水满则溢，万事过犹不及呐！”
圣人极为信服，转头继续和郁行安说话。郁行安又略劝几句，圣人果然松口，同意赈灾。
金问仙心下得意，偷瞟郁行安，却见郁行安再没有看过他一眼。
……
郁行安又和圣人聊了一刻钟，圣人说晴日正好，要听人作诗，葛知忠连忙命人准备仪仗，又叫上杜大夫和佘尚书，一行人去了御花园。
郁行安随着圣人闲坐，又和杜大夫各自作诗两篇。
圣人读过，笑道：“杜爱卿，你今日作的诗不如行安啊。”
杜大夫连忙陪笑：“臣的诗作如何敢与郁翰林相比？这岂不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么？”
圣人愉悦大笑，郁行安重提佃农之事：“圣人，这佃客不入户籍，地位低贱，于国于民无利。阆东……”
杜大夫听了一会儿话音，连忙道：“郁翰林这是何意？竟要改佃农之制么？”
郁行安点头，杜大夫道：“这如何能行！”
圣人问：“哦？杜爱卿何出此言？”
杜大夫道：“那些佃客本就是贱民，一不愿辛勤劳作，二没有才华加身。世家收下他们之后，日夜督促，他们才肯挥两下锄头。郁翰林，你也是世家子，怎可为这些贱民说话？”
圣人看向郁行安，佘尚书握着河渠图纸，往后坐了坐。神仙打架，他不敢插手，万一圣人问他的意见呢？
郁行安道：“我虽为世家子，更是大裕民。我是为圣人着想，为吾国说话，吾国北有狄人，西有西丹，群敌环伺之下，必百役并作，方能凤引九雏，民康物阜……”
杜大夫强行辩了几句，但他辩不过郁行安，加之圣人偏帮，他气焰渐消，最后讪讪告退。
郁行安被圣人留下说了一会儿话，随后告退。圣人让葛知忠送他，葛知忠将郁行安一路送到宫门，却看见郁行安的从人们马车边，按住了几个人。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葛知忠上前一看，“哎，杜大夫？”
乌辰道：“郎君！杜大夫从宫中出来，一言不合，竟取出佩剑想刺郎君的马！奴上前去拦，杜大夫竟还想将奴刺死！奴不得已……”
杜大夫“呸”了一声，冷笑道：“你一个奴仆，莫告状了！我乃长公主的独子，郁行安，你还不让人将我放下？”
杜大夫是长公主的独子。穆宗去世后，长公主入了宫廷，竟突发疾病，暴毙身亡，圣人悲切万分，十分善待杜大夫，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。
郁行安望着杜大夫，平静道：“传阆都府尹。”
葛知忠忍不住看了一眼郁行安。他嗓音平静，却莫名让人觉得风雨欲来。
不久之后，阆都府尹带着几个官员亲至，再过一会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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