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郁病难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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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知离下意识上前一步,挡在祈清和身前,谢小公子持剑的手顿了顿,拿不准对方虚实,目光闪过一丝犹疑。

客栈掌柜见状惊恐尖叫:“燕泽大比明日便是初选开幕!两位道友若想切磋总能在擂台上遇见!饶了我这薄利小店吧!”

他急急从柜台后出来,先是对着祈清和三人一拜,再向谢小公子深深行礼,诚恳道。

“谢小公子息怒,糖芋苗售罄是因从流洲进的桂花正巧用完,眼下跑堂的丫头已去城门处取货,待稍后桂花取来,我再命厨子做一份向公子赔罪。”

谢小公子面色这才稍好些,略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,将剑抛回给随从,坦然随意道。

“那行吧。”

在美食面前,谢小公子自认没有任何架子和原则,于是他当即把方才冒犯抛诸脑后,反而抱拳作揖,自报家门。

“名辩道,缙山谢桓。”

祈清和眼中拂过一丝讶色。

近几百年来四海十洲难得太平,百家兴起大道千般,人人皆可求道,故修士自报家门时,若诚心结交,常会先提道途,再接师门来处。

譬如沈北歌因过往经历,她的道心便由“生存”而起,正经自我介绍起来,便是“寻生道,燕泽沈北歌”。

名辩道善诡论,简而言之如若吵架碰上修此道途的修士及其难赢,祈清和思忖方才一言不合便想动手的谢小公子,深感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
沈北歌微微踮起脚尖,贴过来附耳悄声道:“谢桓这个名字我听过,是缙山谢氏二当家的关门弟子,上届燕泽大比的单人擂台探花。”

谢桓诚恳,他身后跟着的一群随从也齐刷刷行礼,于是祈清和放弃计较,回礼言话,在听到“辛夷”二字时,谢桓面色变了变。

他说:“我还以为裴家这次都是从涿鹿赶来的呢。”

涿鹿才是裴家主力派系盘踞地,辛夷坞不过是培养活人蛊的器皿,祈清和正欲开口探听消息,只见客栈堂帘一动,从外轻盈跳跑进来一个矮小人影。

乌发黑衣,赤足,抱着一罐半人高的干桂花罐,祈清和眸光微变,这正是此前城门处那位说话奇怪的小丫头。

谢桓堂而皇之出现在此处客栈,到底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动静,陆陆续续诸多修士围拢上来一睹上届燕泽探花的风姿,自然注意到眼下遽然间出现于众人面前的黑衣小女孩儿。

“她怎么在这儿?完了祥瑞应免,我今天注定倒霉。”

“掌柜的!她该不会是你这儿的跑堂伙计吧?那我退房!”

“对!沈家怎么还没派人处理了她?”

黑衣小女孩儿瑟缩一下,本能后退几步,声音尖锐反驳道。

“跑堂姑娘被城门的坠下梁木波及,受伤昏迷,人去了医馆,所以我来替她送此物呀。”

掌柜眉头紧锁,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,随后深深叹气,无奈道。

“你带着这桂花罐赶紧走吧,我不要了,也别影响我生意。”

谢桓大惊失色:“我的糖芋苗啊!”

应知离蹙眉,神色十分不解道:“为何驱逐她?”

问得好,祈清和腹诽,她也想知道,为何一路走来,燕泽城中人对这小丫头皆是一副惟恐避之不及的模样。

此话被一旁的谢桓听了去,他微微侧身,折扇一挥遮面低声解释道。

“听闻这女孩名号玉真娘子,生而不详,言出必召灾殃,又定居燕泽几百年,故燕泽城人叫苦不迭,退避三舍。”

他目光转了转,又补了一句:“城门处梁木坍塌,恐怕在燕泽人眼里,便是她招致的祸事。”

这话让沈北歌倏然想起,她在照瑞山庄时确有听同门提及一二,说燕泽有位扫把星下凡,后来家主听闻这些议论声讨,却也没派人调查,只让师门上下别再提及。

于是这桩不起眼的小事便被她忘了。

祈清和眸光微动,却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两三步走至玉真娘子身前,半蹲下来,不紧不慢开口关切道。

“那你受伤了吗?”

此话一出,却是满堂寂静,周围人纷纷凉气倒吸,更有甚者生怕晦气沾身,不再停伫,反身上楼回房。

玉真娘子仰起头,双眸含着深潭似的水光,漆黑如星,圆而透亮,她目光颤了好一会儿,又轻轻掠过站在祈清和身后的应知离,才喃喃嘀咕道。

“你和你的同伴……会逢凶。”

是一句不吉利的话。

声音很小,除了祈清和,没有人听见。

凑得近了,祈清和才瞧见小女孩儿胳膊上连片淤青,瘀血慢慢化开,青一块紫一块,像推搡挨打时留下的,新的旧的叠着,经久不散。

在初次见到应知离时,在他腕上,也有过类似模样的淤青。

她目光一沉。

见祈清和良久不语,玉真娘子目光怯了怯,似乎是怕自己惹恼眼前人,又怕挨打,后退好几步转身就跑,跳过门槛,一眨眼,就逃出了客栈堂门,干桂花罐也没带走,倒着屋边咕噜噜打了个转。

祈清和叹气。

最后,祈清和他们到底没在这间客栈住下。

客栈掌柜委婉表示因他们接触了玉真娘子,其他客人投诉,不愿他们住在此处,沈北歌正想反驳这是哪门子的迷信,就见谢桓收了折扇,朗笑一声。

“谢家这次来燕泽,皆住于沈家照瑞山庄附近的一处廊院洞天,碰巧多出几间空房,免宿费,若不嫌弃,可借助于,就当是方才我诸多冒犯的赔礼。”

他话说的周到,挑不出错落,祈清和心中估算了一番燕泽大比这期间若自住需消耗的房费,最终点头应下。

燕泽大比初选开幕,从寅时起宫乐钟鼓声便没停过,声声振木,每座商肆楼阁皆悬彩帛仙绸,城中用来祈祀的几处高台被改造成擂台,几个擂台同时开赛,术法刀剑声响遏行云。

谢家的廊院洞天设有水帘镜幕,将擂台上的情况映照得一览无余,沈家主端坐于最高金楼上,庄重肃穆一言不发,仿佛高高在上一呼百应。

与此同时,修真云端亦如热油遇水似的喧哗沸腾。

【预测今年魁首必在沈无雍与谢桓二人中。】

【去年榜眼是谁?我记得是不是裴家的一位弟子?怎么没人猜他?】

【噢,那位没过多久就重伤不治而亡,燕泽大比一向放得开,生死勿论后果自负。】

【所以沈家还没抓到他们那出逃的小魔头吗哈哈哈哈哈,难怪今年沈家要拿天女衣镇场,这名望地位一落千丈谁能接受。】

……

祈清和淡定阖上讨论如火如荼的灵镜,又瞥见抱膝坐在树下的应知离,他目光落在她身上,察觉她抬眸望过来,他又掠开了视线,去瞧那水帘镜幕。

对此,祈清和颇为无奈。

应知离不爱坐凳椅,他更习惯抱膝席地,甚至直接靠树而眠,枕着叶间洒下的碎金阳光,慵懒随意。

祈清和甚至有去修真论坛上咨询请教。

【提问:同伴更喜欢独处,不爱说话,喜欢席地而坐晒太阳怎么办?】

【匿名修士:谢邀,如果并非本身性格问题,记得密切关注同伴心理健康,是不是修炼栽了跟头?以免郁病难医心生魔障。】

祈清和默默扶额,这是要给予同伴一点点关爱的意思吗?

应知离对祈清和内心的复杂斗争一概不知,他专注地瞧着那能映出擂台的水帘镜幕,只见沈家主身边良久立着一个高瘦的黑袍黑发男子,那人抬起眸,金瞳一晃而过,扯出一丝笑意。

忽然有那么一瞬间,应知离恍然觉得,他与那双金色的眸子,目光碰了一下,那个人好像透过了水帘,阴沉地看着他。

那人是谁?

轻柔和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,拉回应知离略微出神的思绪。

“你不善武,从前以何防身呢?”

祈清和在遍寻良策不得后,终于决定像关爱病人那样关照应知离,一路走来,她观察过应知离,他轻功很好,在她之上,亦是气息澄寂,三际圆通,不像毫无修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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